隔壁大院儿住着个走街串巷的小买卖人，他铁架子推车上的商品，往往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

比如现在，是冬天了，他就推出一玻璃柜花花绿绿的糖葫芦。他的糖葫芦算得上是五彩缤纷，红提的，青葡萄的，黄橘子瓣儿的，绿猕猴桃的，红山楂的，还有香蕉的、圣女果的、粘芝麻的、粘花生碎的、粘葵花仁的、去核压扁的……可唯独不见我最想吃的那种大红大紫的海棠果冰糖葫芦。那就想想过去的情景和味道吧。

是十冬腊月，冰天雪地。忽然，拖的很长的叫卖糖葫芦的声音，一下就打破了村庄的宁静。村子不大，叫卖声片刻就从村东头传到村西头，继而传到村南头、村北头。孩子们不管有钱没钱，呜哩哇啦都跑向糖葫芦。那时候，我爷爷正翘着二郎腿，躺在皮褥子上打呼噜，忽然被几双小手给轻轻推醒。哦，买糖葫芦，几毛？一毛！这时候，爷爷已经坐起来，和往常一样，从他的中式褂子口袋里掏出那个红语录皮儿钱包，一人发给一毛钱。

卖糖葫芦的人慢悠悠推着自行车边走边吆喝，车把正中间，直直绑着个箍有厚厚一层草或秸秆的大木棒，诱人的糖葫芦就一圈一圈插在上面。清一色的海棠果，五六个小果的五分一串儿，七八个大果的一毛一串儿。

卖糖葫芦的小贩被一群孩子围着，但手里有钱的并不多。一个决定要买，其余的都是参谋。你说这串儿果大糖多，他说那串儿果好没虫眼儿，七嘴八舌，把一棒糖葫芦品评指点了好几圈儿，像买金买银一样慎重。有时候谁的钱不够，小伙伴之间也会互相借个一分二分，等有的时候马上还给人家。如果过后忘了或故意不还，那这个人就算坏了“行情”，借钱的路子到此绝断。

我那时候买糖葫芦也常常犯纠结，总想买到那种性价比很高的货色。比如本来是一毛钱一串儿的，因为保存不当，表层的糖化的流泪了，或者是压的走样了，卖相不好看了，就按五分处理。总之我买上是为吃，又不是为看。有年冬天，后院三哥家的一间小房子租给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那个老汉后来和我们相熟了，就把卖剩的货底子拿回来处理给我们。

海棠果做的糖葫芦非常好吃。外边的糖壳脆脆的，里面的果肉半冻半醒，咬一口，红艳艳的果汁直往外挤，馋的没钱买糖葫芦的小孩儿直咽口水。而整体总结一下，用海棠果做的糖葫芦，就是酸甜适口、汁水莹润、外脆里棉。小小的冰糖葫芦也随社会发展而发展，到计划经济被市场经济替代时，呼市市面儿上五分、一毛的海棠果糖葫芦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毛钱一串儿的山楂糖葫芦。

比较而言，山楂果做成的糖葫芦不容易出汁流泪，也很难被压扁走样，所以只要控制好产量和销量，几乎不会出现处理品。山楂糖葫芦每串儿最少八个果，最多十几个，价格几毛不等。每到冬天，尤其是电影院门前，或者过大年闹红火的地方，那些在大搪瓷盘子里围成圆圈儿的冰糖葫芦，被白天的阳光或夜里的灯光一照，亮的晶莹，红的耀眼，让周围的一切都跟着鲜艳起来。

用山楂做成的糖葫芦，虽然看着挺诱人，可薄薄的糖壳无法中和掉山楂特有的尖酸，所以我一直很怀念小时候那红中透紫的、甚至是水汪汪的海棠果糖葫芦。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下岗后的我为了生活开起一爿小店。有人来送糖葫芦，除了山楂的，居然还有让我心、眼同时发亮的海棠的。

尽管卖一串儿只能挣两毛钱，可我还是各留了几十串儿，打算从此以卖养吃，也就是卖“山楂”吃“海棠”。那年冬天呼市的雪特别多。我们用铁锹在店门前拍了个大雪堆，把插满糖葫芦的木棒子立立的插上去，居然自成一景——雪山飞红。后来，我们店里还卖过夹豆馅儿、夹核桃仁或沾芝麻的山楂糖葫芦，可不管如何翻花样，我依然不爱吃。

又是隆冬，也不知今年的呼和浩特街头，

能不能买到我想吃的海棠果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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