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秋之暗哑

（一）

伐木叮叮，雾腾腾，露凝白

啄木鸟笃笃的信仰，敲开了多少暮鼓晨钟

那晦涩终曲，咿咿呀呀，必将鸣奏

之前，落木就霸占了小径，匆匆

奔赴未来，决然，轻盈，高傲，从容

这个湿重之晨，轰隆，轰隆

老楸抖出了年轮秘密，大地震颤了好久

（二）

促织，最后一次收拾菲薄鸣翅

漠漠黄昏瞬息笼盖，白头翁情歌唱罢，发髻染黑

无垠星辉流浪，森林、山峦、旷野、湖泊开始讲老掉牙往事

晓得不，晓得不——再光鲜足迹，终将散逸

枯瘦苔藓，孱弱块茎，嶙峋种子，藏进泥土

在雁行作别时，毅然埋下未来的抉择

（三）

再次重逢秋阳，老林子回声嘹亮

高亢且温暖的天空，笼罩不到阴翳里

何况，小木屋已驻足很久，很久

台阶蘑菇上生发，苔藓轻巧爬上屋脊

麻雀不经意蹬腿，腐朽尘埃倾圮

畅想国度，人曾最美。篝火燃起

被放逐的黑暗，总是不经意涌出，淅沥

外，无限灿烂；内，只有瞬间。故事

遗落总会捡起，干脆打包放入心底

（四）

私语秘密，粉兮脆兮，随海棠果遗落

草丛盛宴：蚂蚁、蚱蜢、蜂、蝶、蛾、蝇，乃至驻足鸟儿

觉腐朽是方寸虚无，诞生于明暗罅隙

点滴世界，点滴流转，至微至末时芥子须弥

隐晦总爱逗留树荫，斑驳点缀多么可爱

大概这秋光一隅，好多重世界悄然游走

（五）

一条老鱼儿，颤颤巍巍，搅浑了秋

无数尾鱼儿在梦酣里滑行，直至冉冉落于湖底

水草从来不问，只在暗淡里轻柔摆动

云中掠过雁影，干脆带走老鱼儿，一路南行

从此，苍山、翠湖、霞光、激流、原野不再相关

等待，等待——那不负时光的哀愁

（六）

沟沟呦——山西面鸡鸣时，曙光未至

声嘶力竭，光明却漂在山东坡

只薄雾、清流、浮叶、酣鹊尚在懵懂，兀自闻得醒悟之音

嘹亮回响，与轮回、涅槃、自律无关

成熟生涩，只是不匀称时空褶皱使然

于是耸立阴晦，作别稚嫩娇颜。红尘喧嚣渺远

（七）

念想游弋于一片枫叶，孤独放肆漂流

自信霸占了青葱，斑斑点点红晕却从脉络深处喷薄

世界这么小，变幻如此大。玲珑翠色欲流，转瞬红妆依稀

那隔日的蝶儿，彩云间曾驻，今识否

彼时落英缤纷，此情此景，又恍惚同

干脆凭长风起舞弄清影，但惜君笑，不问所终

（八）

落叶，怎晓得秋，匆匆奔流

那些旱稻哀鸣，镰刀怎弄懂

露白胜皎月，枣羞如处子，阔达长风泠泠奏响

咿咿呀呀说贴秋膘。明明瘦成思念，起伏飘摇

相遇的魔咒，又颤抖了三次

憔悴柿子——吧唧，吧唧，吧唧

（九）

黄晕，自流光深处启程，奔赴未来

遥望处：玉米、谷子、梨儿、桐叶、槐林奔腾

浸染了那抹神韵，信心满满。曾高挑的傲慢，随波放逐

晚云下菊花正浓，老茧子和锄柄作别了庄稼地

暮色苍茫寻觅归宿，叩响了唯一冠冕堂皇的铜门环

叮叮当当，声响传的好远，好远

（十）

从露滴中俯瞰秋光，田园为之倾倒

叶儿纷纷嚷嚷，努力汲取天空养料

开始供应盘虬卧龙般的根雕

土壤肥肥胖胖，结出蘑菇、苔藓、蚯蚓、刺猬、黄鼠狼

瞥见，一朵奇葩穿越翱翔——王子安之落霞与孤鹜齐飞

咕咕哇，咕咕哇，夜枭熟透了，那就一块儿采摘

存入硕大的仓，慢慢发酵轮回的佳酿

29、秋幻

（一）

小鱼儿吐了泡泡，柳叶舟犹梦幻

华丽远行，于长河、暮色、旧影

寂寞，不属麻雀，时空喧嚣里逗留

泠泠，弦声沙哑未停，间或独自争鸣

凌厉隐于无形，傲视纵横驰骋

秋躲在旅客心，万类幻化又懵懂

（二）

叶儿参禅，枯寂生，一夜黄晕如涌

绿波是一场奢侈修行，才晓得问已倏然远行

大幕张开，荡涤长风、星月、黎明

且放觉识游弋，爱上光明、露华、荒径

尽情呼吸，纤美，追逐，昼夜钟情

那无辜尺蠖——自非境界内念想

（三）

干脆骄傲如火，烧在彤彤林峰

烧不尽的，烤得香酥，嘎嘣嘎嘣

那阔叶晓得，没空儿了，篝火破晓

马儿如影，嘶鸣一声，唯余掠影

灰白色于两翼飞翔，浸染长天

故事倏忽讲起，不问苍茫所终

（四）

哀愁，何曾辜负时光

绿波缓缓，雁鸣雍雍，倏忽点影

曾浓烈胜火，夕阳去远，今儿终在不甘里熄灭

想来此刻需挥手作别：老树枯藤，暗云长天，万类冥冥

暮色渐进，夜笼统起来

丛丛眸儿，怎能映照出情之凛冽

（五）

秋刃正霜，霍霍铮亮

噼啪叶儿，怎不晓得

忍旷世悠悠，只为某刻华丽赴约

是的，生命奢侈一把，只一把

于是魂魄向天镜呐喊

嘹亮，无数次抑扬回声涤荡长梦

（六）

删繁就简三秋树

——郑燮先生教诲

噫！唏！嘘！

删了雁影，有了孤鸿

删了绿肥，有了红瘦

删了沟壑芜杂，有了一泓清泉

删了人世繁华，有了返璞归真

删了琐碎放纵，有了骄傲存在

删了醉里看花，有了玫瑰翩跹

尺度就这么长，混沌半生

干脆捉秋化笔，作刀，提锄

描摹星空震撼，镌刻前贤哲思，再播种悲悯

宛若孩子诞生于现在，抱着心仪玩具:未来

（七）

折磨，风开始晃呀晃

枫叶终于熬不住了，红彤彤怒目

——就知道不会等来雪色

决绝愤然一跃，扑向黎明，露好重

心儿呢喃，黝黑大地寂寥无声

刺猬会打这儿走过，然后冬日一梦

（八）

骨碌，骨碌，骨碌

思想一颗颗坠落，骄傲柿子、松塔、栗子

要么摔成泥巴，让殷红涌起

或者中规中矩，让灵感堆叠

再如敏感如刺，让心儿着谜

为什么捡起，那些过往遗失

马儿嗖嗖掠过，什么也不搭理

（九）

山行三五里，哪儿有故事

落木别了夕阳，当下不再燃起

富集光明往事，怎徐徐讲起

虫儿四次神奇变态，滑入庄周梦

什么被咬噬了几口，彼时终清晰

（十）

臃肿思想，比体态还着急

惊讶——怎就变丰腴无比

稻草，莫非在秋风里想逮住疑问

结果割伤。泪水迷离，撒入夜痕

常常觉秋乃岁月华丽一刀

斩断外在镜像、内在焦灼。快意

30、榆树

姥姥做了榆花粥

喷香，喷香，大黄狗都醉了

摇着尾巴还不够，又蹬着腿尝试思考

怎么能尝一口啊，一口就好

姥姥笑眯眯看着大碗，甚至没有闻一闻

终于想起，我邀请她也尝尝

她捏了捏腿，笑着说——

那年喝过了，腿肿的像方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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